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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部血戰,已然開始。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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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雖可行尚需萬全之計。東水地糧儲雖豐但歷為軍糧,不可妄動。”

南國之地分東、西、南、北、中五地。東為平原富饒耕地,賦稅征糧多半為養兵之用,根基若動比不穩。北國湖澤眾多,水田可供環中之地國都所用,如今北水地受災嚴重,於南國而言甚為有損國力。

天王冉為王以來尚未遭逢如此大災,長久以來世人皆說南國因他風調雨順。此時若是處理不妥,有損威名亦給敵國可乘之機。他感到無形中躁動不安的諸方勢力正在借此蠢蠢欲動。

在眾人尚無定論之時,天王冉轉身一步步登頂王座之上。王早已變得可有可無,不能撼動他一絲一毫,天王冉背對而立於王座案幾前,雙手扣住桌角發號施令,“北水地受災頗重,本王決議行三策?”

此言一出,眾臣皆驚,丞相年邁特赦右手座椅可免起身亦待眾臣開口道,“還請王爺示下,何為三策!”

“洪水雖退,當務之急乃是趁勢重鑄堤防,疏通河道,以分流之,此其一。修築堤防大可不必調動北方軍之力,施粥賑濟乃婦人之仁,雖安撫了流民卻助其惰性,惰民愈多不利農耕。因而不妨以工代賑,招撫流民為河工修築河堤,以工代賑。此其二策。本王之見,不知列為有何意見?”天王冉說罷,環視眾人,但見眾臣亦紛紛點頭,齊聲附議道,“殿下高見臣等絕無異議。”

而就在此時高守恒等大臣亦詢問道,“王爺說的三策,不知其三為何?願聞其詳!”

天王冉輕哼一聲,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姚光紀。姚光紀登時上前,道,“臣已派人王北水地查探,水退之後下游已留有淤泥沃土,土之肥沃乃是良田。不如招之流民耕作,施行蠲緩之策,減稅三年,必可使千裏北水重現昔年豐饒!臣願獻北水自家良田千畝於國以安撫流民。”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登時議論紛紛,早前水災既出朝中大臣皆忙於賤賣良田,只有這姚光紀忙於收購北水之田。如今想來是早有預謀,殊不知此計是否受命於冉王。北水之地一項是名門望族族產所在,無人敢動。如今雖是受災,此地卻重回天王冉之手,再分與流民,這仁義賢名便又落於天王氏之手。

高明,高見!高守恒為高氏族長已幾十年,年過半百卻看不透依舊看不透這個冉王。與其兄相比,此人更有王者氣度,輕而易舉將眾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天王氏雖承襲南國文士儒雅之風卻開創了文人帶兵之先例。

四王氏自分家以來,尚未出過如此強悍之人,此人一統中州的雄心昭然若揭,毫不掩藏。若要動他談何容易。

就在眾人紛紛議論之時,國相亦再度開口道,“此事事關重大,老臣願舉薦簡雍為欽差趕赴北水地。”

此言一出,立止喧囂,就連殿門外把守的簡雍亦不得不轉頭望向殿中。

要知道國相簡崇禮一項剛正不阿用人從不為親是舉,此次卻舉薦自己的獨子不得不讓驚訝甚至是嘖嘖稱奇。

天王冉望向那白發蒼蒼的老人,心中無限感慨。老人的用心他自是知曉,只是老人將生命的全部都獻給了天王家,唯獨這點血脈他不想剝奪。

“欽差人選,本王亦有決定!姚光紀上前聽命!”天王冉吩咐道。

“臣在。”雙膝跪地,姚光紀向王座拜服。

“本王命你為欽差出使北水地,安撫流民,賑濟百姓,若有犯上作亂者立斬不赦。”

未等姚光紀開口領命,眾人但見,天王冉撩開幕簾走入王所在王座中。

南唐王見天王冉竟然闖進來,不由得瑟瑟發抖起來,他怕,他比任何人都害怕這個黃口小兒。

十幾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小鬼時,便知道這小鬼遠比他哥哥要有城府。如今此人根基已深,唐王不知道他自己還能活多久,能否見證著將此人踩在腳下。

天王冉看著瑟瑟發抖唐王勾起嘴角虛偽的笑道,“大王,臣要向您借樣東西一用,不知可否?”

南唐王不敢看天王冉臉上詭異的笑顏,緊張之下吞咽著口水低聲道,“不——不知愛卿,要——要借何物?”

天王冉屈膝彎腰,眼眸放大無限貼近王的晦暗面容一字一句壓低聲音道,“借三公主項上人頭一用可好?”

“啊啊!”南唐王被嚇得大叫起來,簾幕外朝堂眾臣皆不知所雲,伸直了脖子爭先朝王座之上望去。

“你,你,你怎敢?”唐王已被嚇得語無倫次,顫抖的伸出手指著天王冉,全然未覺唾液從張著的口中滴落。

天王冉見王座之下眾臣不安的張望,亦收斂其玩弄之心,清咳幾聲再度開口,“大王莫慌,臣不過是與您說句玩笑話,怎敢以下犯上。”順勢坐在王座之上,他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王嘴邊因恐懼分泌的唾液。

末了看了一眼自己的華服汙穢,一臉嫌惡,順勢脫下外罩長衫順手拋下,掉落在眾臣眼前。

眾人不知幕簾後發生的一切,雖惴惴不安亦不敢妄言妄動,若被冠以撼動龍顏之罪,也是百口莫辯。

唐王瑟縮著身軀被逼到王座的一腳,天王冉得寸進尺的坐在王座中間,對這唐王笑道,“大王這王座當真是寬敞舒適,只可惜臣坐上卻覺如坐針氈,心驚膽戰啊!”

南國王族向來以長壽著稱,古稀之年的唐王歷經天王氏的三任族長依舊活著,雖已毫無尊嚴卻貪生怕死之次,天王冉亦覺得這個王很有本事。這個猥瑣且陰險的老頭子竟也見證了天王氏三代的興衰。

或許自己應該讓這無能且狡猾的唐王活下去,活到天命所歸之日。

豁然起身,他順手拿起王座邊那柄塵封了十年的寶劍,撩開簾幕對著滿朝文武高聲道,“此劍乃王禦賜尚方之劍,今日特賜予姚氏公子紀,見此劍如見王命,若有犯上作亂違命之官,阻撓北水地賑災者可先斬後奏!”

如此氣魄,立於天地之間,聲如鐘鳴震懾八方,雖已文弱之軀卻如擎天立柱,甚是威武。讓滿堂眾人不由自主的頂禮膜拜,齊聲道,“殿下聖明,臣無議,謹遵天命。”

高高在上天王冉自知已是無人能及,順勢拋下寶劍,“鏗”一聲墜落在姚光紀面前,那五體投地將寶劍高舉頭頂道,“臣定不負殿下所托,若不能重振北地,願一死謝罪!”

殿門之外一左一右守衛的是簡雍和虎子,只是天王冉呈現在這兩人眼中的形象卻是千差萬別,迥然不同的。

虎子心甘情願的追隨天王冉願以性命相助,而簡雍卻是個出身高貴的貴族子弟。他有他的自尊,更有他自我的意志和信仰。他更像是一匹自由的狼,看似恭順的外表下實則藏著狼子野心。他望著的方向永遠是他父親所在的地方,人言孝道大抵如他無二。

26遠道來客

東水道直通兕水城東門,岸上九龍天縱木質橋梁上已是人頭攢動,人山人海。一艘艘從東門駛入的樓船緩緩而行,不得不感嘆南國河道之寬竟能容得下這一艘艘龐然大物的穿行。

今日不是佳節卻勝似佳節,因為有客從遠方而來,且不問這客人何許人也。但看這聲勢頗大的船隊,已是南國多年未有之盛景。

喧嘩之聲在兩岸此起彼伏的鋪陳開來,那船隊之上懸掛的圖騰才是最讓眾人側目的。海髓入骨,三叉戟刺入水妖腹部,那是東方土生東夷人口耳相傳的神話,如今已成為四王氏海王家族聖書的一部分。

樓臺之上,一處雅間獨立於喧囂之上。少年正將半個身體探出荷葉窗外,蔚為壯觀的船隊正招搖過市。

低頭所見之景宛若廟會般熱鬧,南國繁華果真名不虛傳,船上著裝奇特的人載歌載舞全然不似中州裝束,唯有那黑眸眼瞳與中原人無疑。

少年猛然將頭縮回窗中,對坐在窗邊飲茶的老者不滿道,“楊徂大人邀本王來此,難道僅是為了看這出戲。”

楊徂見這年輕的王爺頗為不滿,只得搖頭笑著開口道,“非也非也,王爺方才可看得清了?那船隊可是來自何方。”

被稱作王爺的少年不是南國的王,而是西麟執掌朝桓的親王天燧冷寰。他除了自己的親姐姐外似乎未曾將任何人看在眼中,包括為士人敬重的楊徂先生。

冷寰不滿亦出言不遜道,“楊徂大人是看不起本王的學識麽?”

“王爺何出此言,老臣並無不敬之意。”楊徂連連擺手道,這小王爺一項性情古怪,言語刻薄,除了公主的諫言似乎是無人敢勸說其一二。

但見冷寰挑眉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冷笑道,“本王既不是三歲小兒,當然知曉中州列國四王氏之事,小王這點學識還望大人多多提點。”

冷寰冷哼著坐在椅子上,怒氣沖天的等著楊徂發話。

楊徂早已領教到了這小王爺的行事作風,古怪且專斷獨行,也難怪公主會如此擔心冷寰的安危。

想來公主將冷寰交於他看管,必是多加考量且無奈之舉。若是有這小王爺同行,公主行事必不得安穩。

驀然開口,楊徂依舊不失聖人風範,“王爺既然知曉可否講給老夫聽。”

冷寰知道這老頭子定是要考他,雖心生不悅但亦不願讓人看輕,脫口而出道,“普天之下,便觀中州能以如此壯觀之勢,往來於天下者不受拘束者定是來自四王之家。除了南兕淕天王氏,大政國昔王氏,火波紙王氏外,便是遠居東海之濱與夷狄為伍的東靈聖海王氏。且不說那粗鄙衣著早與夷狄無異,竟也敢妄稱承襲中州文明,簡直是駭人聽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殊不知早已讓這天下之人恥笑了去。”

楊徂瞧見這小王爺雖牙尖嘴利但也說的頭頭是道,雖是一番嘲弄卻句句屬實,不由得讚許道,“王爺所言極是。只是王爺可知這海王氏此次前來南國所為何事?”

此言既出,冷寰不由得愕然,見楊徂的神色這海王世家來此定是有大事發生,好奇之心驅使冷寰竟也平靜的開口道,“這小王倒是孤陋寡聞了,還請楊大人明說可好?”

輕抿幽香茶水,楊徂講道,“春秋大祭在朔月之後,秋祭大典乃是四王氏拜祭祖先之儀,四家要合祭先祖於宗廟之中,這可是中州難得的盛世啊!”

冷寰在雉薇面前像來是循規蹈矩的,亦不敢散漫懈怠,讀書習字,勤練武功不敢不從雉薇之意。他便觀諸國史書之時對這四王氏亦是深惡痛絕,四王氏把持著諸國政權還覬覦這他西麟國的千年社稷。他與雉薇一樣亦認定了四王氏乃中州四害,若要天下歸一、一統中州必要將這四害斬盡殺絕。

因為這四家不僅把持著列國朝政,更把持著中州正統之學、禮教之法,世人眼中合乎天道真理竟無人敢反對。且不說這四家將仁學據為己有,就連白教之權亦肆意玩弄,如此逆行倒施顛倒是非,他心中自是嫌惡。只是這份厭惡卻並非出自於冷寰本我,而是來自於他的親姐姐雉薇。

凡是是姐姐厭惡的,他必深惡痛絕;雉薇的一言一行已全然成為了他的信仰,在他眼中姐姐便是這世間最完美的女人。他不要娶妻,他只想和姐姐天長地久的在一起,那便是他此生最向往的事。

尚在朝桓時,他的目光便從未離開過姐姐身上。望著姐姐的背影,冷寰會生出一種優越感。這種優越感淩駕於暖宜之上。他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姐姐終於是他一個人的姐姐了。暖宜雖然得了王位,卻還是輸給了他。因為他擁有姐姐的愛,早晚有一天他也會得到本應屬於他的王位。

他滿心歡喜幻想一生一世都與姐姐在一起。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姐姐終歸是個女人,早晚會是別人的女人。

從百照城千裏逃亡之時,曾經遇到的男人。那個低賤的男人竟仗著救過自己一命,妄圖染指他的姐姐。他恨,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懦弱。若是他擁有權勢會讓那叫做周棗的男人碎屍萬段。

他看著自己的姐姐被迫嫁給那樣一個賤民,僅僅是為了自己有一處藏身之所。逃亡的歲月像是噩夢般久久的侵入他骨髓中。

為了讓他活下去,姐姐拋棄了一切。姐姐那樣尊貴之人,本應該被捧在手心中。那一刻他在心中暗自發誓,終於一天要成為姐姐的盾護她周全。

可自從姐姐與那紙王氏訂婚後,他便寢食難安,徹夜難眠。冷寰害怕極了,他怕有一天姐姐會拋棄他,跟著那個男人離開。

無數次在七星寶齋,他看著姐姐望著那空白畫卷暗自神傷,徐徐微風襲來,吹動姐姐的衣衫浮動。那一刻他被嚇得心驚肉跳,仿佛下一刻姐姐便會隨風而逝,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想上前去,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猜不透姐姐的心思,更不知道姐姐為何而哀愁?但他知道那便是孤獨,那是無數次包裹著他的孤獨。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侍從的畏懼,乳娘的恭順,母妃的寡淡,父皇的冷漠,都讓他無比寂寞。他不知道該和誰說說話,沒人能聽到他心中的聲音。

偌大的宮殿中他躲在最黑暗的角落處,聽著眾人因尋找他而匆匆略過的腳步聲愈發遠了。他孤獨而寂寞的等著,等著誰能發現他的存在。他無數次的失望,無數次的難過。

“我找到你了!”擡起頭來,他已是淚流滿面,他躲了三天。那熟悉的聲音想起來時,他愈發難以抑制自己的淚水,那是他的姐姐。能找到他只有他的姐姐。

撲進姐姐的懷中時,他才能安心的熟睡,才能壓制住內心狂躁的野獸。

可姐姐終究不是屬於他的,姐姐是屬於父皇的。他遠遠的望著姐姐,看著姐姐為父皇梳發,看著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姐姐,他第一次希望父皇快點死。

終於他等到了那一日,欣喜若狂之下,他幾乎要大笑出來。姐姐終於是他的了,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突然出現的男人竟然再次奪走了姐姐的心。

他無數次的將那人送給姐姐的畫卷書信付之一炬,卻終是無法留住姐姐的心。他要得不是那份親情、手足之情,而是那份愛。

偏執之下他毀掉了一切,砸爛了殿中的一切。他好恨,他恨每一個覬覦他姐姐的男人,姐姐只能是他的所有物。若有人敢和他搶,他便殺了他,就像殺掉那個叫做周棗的卑微之徒一樣。

冷寰日日堤防妄圖搶走他姐姐的敵人,殊不知如今卻自投羅網,姐姐終是邁出了那一步。可他亦不會坐以待斃,擋我者死!

紙王三千,他為殺了掉那個男人而來。

27東國使者

海王氏,四王氏之一。世居東靈聖東海之濱,也是唯一受夷化侵襲的四王氏,亦是將中州文明賜予東夷人的四王氏。

縱然衣著夷化而與中州迥異,但文明卻承襲中州精髓,並最終將東夷人同化其中。千年之後早已分不清孰是孰非!

藍靛對襟上衣上繡著中州紋樣的花卉,身後則繡著東夷海蛟呈翻江倒海之勢,長褲未過腳踝處帶著七八個銀色足環。

來人長發披肩,頭上亦帶著銀冠流蘇,猶如山巒穩坐於頭頂之上。身上叮叮當當的發出清脆悅耳之聲,如風鈴在風中搖曳起舞。

太虛殿中,滿朝大臣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集中到了紙王三千身後跟隨著的男人身上。

紙王三千走到殿中王座之下,向南唐王跪拜行禮開口道,“啟稟大王、冉王,臣已將東靈聖使臣一行迎入驛館,現將使者海王燚帶到。”

王未回應,天王冉已然開口,“公子三千代我迎接使臣,不辭辛苦,特賜座。”擺手間一張木椅立現,只是那木椅擺放的位置竟然在國相簡崇禮之前。

眾臣不約而同訝然唏噓,這簡直是僭越無禮之舉。紙王三千心中明了,天王冉是故意刁難給他難堪,大概是責怪自己擅自離城之過。

只是若不離城,他又當如何自處,為了一個女子冷臉相對,豈不讓天下人恥笑了。

紙王三千俯身行禮道,“臣僅是略盡臣子之責,無功不受祿!”

天王冉聽他話中不快,亦不願在這裏與之爭辯,只得讓其退下。視線終是移到了海王燚的身上。

目光相撞,那是中莫名的新鮮之感,海王氏自是遠居海濱,雖聯絡甚少亦與天王氏交好。但此次海王氏宗家子嗣親來南國,這還真是許久未有之事。

但見那衣著華麗的年輕男子單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向天王冉行了個夷狄之禮,面帶笑容朗聲道,“海王氏燚,特帶東靈聖國主國書一封願與南國聯姻,修永世之好,結兄弟之義。”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自天王冉執政以來,東靈聖從未有所表態,此次借四王氏祭祖大典竟為聯姻而來。東靈聖海王氏主政擅權已久,國主早已是傀儡象征。天王氏上一代族長在時,亦不滿海王氏血統不潔,多有嫌隙。未料此時竟有如此大膽之舉,著實讓人不解其用意。

諸臣不敢擅自開口,窒息中等待著一個王的開口。

天王冉在高處俯視著那周身散發著奇異魅力的少年。他大約與寶恒同樣的年紀,只是不羈的眼中是他那個傻弟弟不曾有的靈光,雖是年輕卻不輕浮。海王世家從四王氏分家之時便掌控了強悍東夷人的命運,千年而未絕亦不簡單。

只是天王冉亦有著一個當權者應有的覺悟,片刻思量亦開口道,“聯姻結親之事,乃是國之大事,如今我王亦在此,不知貴國何人要與我國三公主結親?”

眾目睽睽之下,只見海王燚擡手指了指自己道,“臣耳聞天王氏小姐賢良淑德,傾慕已久願以王妃之禮迎天王氏小姐入東靈聖。”

一時間滿堂皆驚四下唏噓,滿堂朝臣何曾想到這海王氏要聯姻的對象非為王族,而是同為四王氏的天王氏。

眾所周知天王世家唯一的女眷正是冉王的小妹——天王寶璣。

天王寶璣將雙足侵入萬象湖微涼的湖水中,湖中一尊尊千年以前鑄造的巨型石象,如今也只能露出個背脊。

午後的微風亦能波動少女平靜的心弦,她是天王世家中唯一的女子。宗家一脈唯有兩位兄長和侄兒。而分家中亦找不出個女兒來。雖是被眾星捧月般對待,但她曉得兄長並不擅長照料身為女子的她。

父親的模樣,她大約是記不得了,取而代之的是冉哥哥刻板的臉。

冉哥哥在她眼中或許更像是她的父親,嚴肅而不茍言笑。她時常看著王府下人的女兒在父親關懷下成長,那是她不曾有過的奢求。

也許至今哥哥亦不知該如何與她相處,寶璣會羨慕寶恒。至少冉哥哥的眼中是有寶恒的位置的,而她似乎是可有可無之人。女兒身的她不必像止蒙一樣承繼族長之位,更不用像寶恒般為了延續天王氏血脈而偷生,那麽她又為何而生呢?

或許沒人會牽掛她,自小到大她從未邁出天王府一步,她恪守著婦德禮法,唯有頭頂蒼穹那一方日月星辰為伴。

天王府猶如世外桃源般,而在這世外桃源中長大的寶璣更像是花中仙子,叢中精靈。看似無憂無慮之下,唯有無盡的惆悵。

紙王三千站在遠處眺望那靈動少女的戲水之姿,在她筆下少女化作白鹿躍然穿梭於畫卷之上。萬般自由的穿梭於叢林沃野中,似乎無人能拘束的了白鹿的靈魂。

駐足許久,扔掉筆,紙王三千畫不下去了。於他而言寶璣正如親生妹妹般,是他能夠堅守十年等待更是他心靈的一絲慰藉,無數個孤寂之夜少女會向他的畫舫投擲五彩斑斕的螢石,為他暗淡的人生填上些許色彩。

而他亦是見證著小姑娘長成如今的窈窕淑女,遺世佳人。他本應是她最知心的人,可今日卻要做一件殘忍而殘酷的事,這或許不該由他來說。

身不由己!紙王三千真切的感受到了這四個字於他而言的無奈與沈重,就像是不得不頂著紙王氏族的名號行走於天地間。

姓氏是個記號,更是一個人留存於這塵世的刻痕,無法輕易抹去,甚至連死後依舊會在墓碑上雕刻上名諱,烙印在不朽的靈魂深處。

而四王氏的姓氏偏偏是這世上最深刻的印記,一旦背負起來便永無解脫之人。四王氏的兒女似乎從出生之日起便與命運搏鬥,這是他這十幾年來參悟到的真諦。

列國王侯之女相府千金,無一不是周旋於列國之間權勢下的犧牲品。即使是名垂天下的天王氏亦無法逃脫命運的桎梏,或許那位公主亦如此,紙王三千不禁這樣想到。

縱舟擺渡而行,月牙舟疾馳於萬象湖中來到了靠在象背小憩的天王寶璣身邊。

未作聲卻聽到寶璣率先開口道,“紙王哥哥遠行歸來可有趣事說於我聽?”

緩緩起身,少女天真的眉宇間是淡淡的羞澀與純真,那是尚未被汙濁的心靈。少女猛地騰空躍入湖水中宛若游魚,暢游在碧波湖水中,如此逍遙。

紙王三千心頭酸澀難當,萬般話語竟梗塞在喉,那般無情之話他竟說不出口。

少女輕輕游到月牙舟邊,仰起頭盯著背光中那張陰沈的臉。敏銳如她,寶璣感到一陣莫名的傷感,開口問道,“紙王哥哥,是出了什麽事麽?”

一針見血,瞬間刺穿了紙王三千的心,那一刻他竟然害怕對視少女純凈的眼眸,錯開視線,閃爍的目光在湖面上肆意掃蕩,直到看見一對鴛鴦戲水才稍稍平靜下來。

燥郁之氣積於胸腔隱隱作痛,擡眼瞥了到刺眼焦陽,紙王三千竟出奇的平靜開口道,“逃之夭夭,灼灼其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白鹿亦到了尋覓郎君,嫁作人婦之時。東國使臣海王氏已向王爺求親,願迎你入東海之濱共結連理。”

飛鳥偏愛遠山行,魚游潛底滄海深。

少女的笑容在艷陽高照的暖流中僵硬住,她無一言一語可與他人傾訴,只盼化作魚兒在水中追逐嬉戲。

紙王三千見到的也許是那個少女最後的笑顏。

28親極反疏

“我要走了,不會再來了。”

“你要去哪裏?”山洞裏響起的是一個男人略顯迫切的聲音。

“我要去遠方了——”淡淡的哀傷從背對男人少女口中說出來,淒婉中是股離別的傷感。

“我可以隨你一起去麽?”男人急切的要向少女表露心意,盡管他受了重傷斷了肋骨,他依舊掙紮著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到少女的身後。

男人緩緩擡起的手指向前伸去,想要,想要觸碰她的肌膚。可他卻又害怕少女會立刻消失。在他身受重傷瀕臨死亡之時,少女的笑容與關懷便是支撐他活下去唯一的良藥。

男人從不相信命運,更不相信萍水相逢的緣分,正如他身為蠻烏古斯刀客,更是一個刺客的覺悟。

但沐薩女神似乎並未拋棄他,在死亡的黑暗旋渦中為他送來了一縷光。

少女赤足站在洞口光滑的石頭表面,月光從洞外潑在少女烏黑的長發上,猶如綢緞般,讓人不有紫竹想要撫摸。

許久後,少女才轉頭,看著那個眼珠湛藍的威武男人。

她很想暢游在男人碧藍眼瞳的波濤中,可少女深知男人並不是中州人,而是色目人。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讓一個異族來傷害她的親人。

本不該救他的,少女暗自想到,嘴角勾勒出一絲無奈。

她會救助天王府內的一草一木,又怎能無動於衷的看著一條性命死在萬象湖中。遲疑間,她已然將受傷的男人拖入這只有她知曉的秘密洞穴中。

當男人睜開第一眼時,那湛藍的瞳色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揪在一起,繼而狂跳不止。這個外來客或許是細作,或許是刺客,亦或許是敵人。

正要抽身時,醒來的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顧她的掙紮,沙啞的開口道,“可以給我一口水麽?”

如此單純的祈求,熟悉的語言從一個外族口中說來竟分外動聽。她不知道自己笑了,更不知道這笑容對男人意味著什麽。

九死一生的他竟能看到‘木薩女神’的微笑麽?

她救了這個異族男人,將他才在這裏很久,很久。她並沒有追問男人的來歷,就像男人不曾問她是誰。

很多時候,他們就是那樣靜靜的望著洞外的一輪明月。

直到有一天男人突然開口道,“無論身處何方,月亮似乎都能找尋得到你的蹤跡。”

少女訝然轉頭,開口問道,“那所有的月亮都如這天上的月亮一樣亮麽?”

男人回應著少女認真的疑惑,堅定的道,“一樣的,因為這世間只有一位木薩女神。”

“沐薩女神是誰?”

既然說出口,便無法抑制住了。因為男人無法忽視少女眼中的期許之光。由木薩女神開始,男人講起了傳說,講起了草原,講起了那遠方的神山,唯獨沒有講起自己的故事。

自此他們之間的距離愈發近了些,男人突然有些明白了曾經那個人對中州女人的執念。她們與烏古斯的女人迥異,沒有烏古斯女人挑逗男子的大膽熱情,而是在羞澀中勾人心魄。

男人沒有忘記自己來此的使命,只是他不願意想起來,他深切的期盼歲月時光凝固在這一刻,他與她就這樣望著彼此就好。

可這一切似乎又結束的太快,以至於尚未來得及回應,便到了分別之時。

他無法阻止的少女的離開,少女水性極佳,猶如一條魚躍入水中無人能及。他望著那即將消失少女高聲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少女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猛然從水中躍出頭來,往回游了一段距離,笑著開口道,“白鹿!”

“白鹿!”男人驚喜的反覆念著這兩個字,連忙將自己的名字如實相告,“我是來自草原的阿榮格!”

阿榮格久久的望著少女消失的湖面出神。

兕水城裏,似乎比往日愈發熱鬧起來。

四王氏秋祭大殿舉行在即,而另一件舉國轟動的便是冉王已經允諾了海王氏與天王氏的聯姻。

秋祭大典之後,便會將天王寶璣送入東靈聖。而東靈聖亦許諾助北國邊疆駐守的銀甲騎兵五年軍糧。

人們為冉王的英明決斷而歡呼雀躍,因為一個天王氏族的女人竟有如此價值。而此舉更能緩解南國因北水地受災的糧荒之危。

天下人都在笑,她又為何悶悶不樂。

29兄妹情深

翠微琉璃閣中,寶璣正試穿著她兄長著人送來的各色婚服。

“薇姐姐,好看麽?”寶璣側目笑著問一旁駐足的雉薇,雉薇在驚夢中亦笑著回道,“小姐天生麗質,穿什麽自是都好看。”

雉薇看著比自己年輕很多的少女即將出嫁,心中不免感嘆自己已是半老徐娘卻依舊辜負這那人的期待。

寶璣的臉上唯有任何波瀾,她似乎已然接受了這一切的事實。從小至今她從不會反對兄長的任何話,更多的時候只是遵從兄長的教誨。

往昔如此,今日亦如此。

“姐姐,兄長他——很忙麽?”思考良久,寶璣終是忍不住開口道。她是多想聽到兄長親口對她說,而不是借他人之口告訴她要為天王氏效忠。

終於她能夠離開天王府,實現自己微不足道的價值,以區區一介女兒身。

撩開紗幕的一瞬間,那不遠處走來的人,竟讓雉薇周身一凜僵在原地。

是他!真的是他!許久未見,僅是在朝堂屏風之後偷偷望了他一眼。那一瞬間的視線相交,兩人竟同時不由自主的笑了。

“你可好?”紙王三千對著默然的相遇竟恍惚起來,從萬象湖上出來的風將雉薇的發絲吹得淩亂起舞。

擡手間想要為她撥開發絲,卻未曾想到身體被狠狠的撞開,硬生生從背後擠出個人來,竟是天王止蒙。

“好狗不擋道,惡狗路上擋!”天王止蒙破口大罵,怒氣沖沖低頭向前沖。待他擡起頭時見到雉薇,竟一瞬間沒了怒火驚喜道,“薇姐姐,許久不見了,甚是想念哩。”

雉薇對著油嘴滑舌的孩子亦是頭疼,分明是昨日晌午才見過哩。

紙王三千見此不禁皺眉道,“你怎會在此處,王爺不是讓你跟著寶恒去陪伴海王使者?”

聽此,天王止蒙登時惱羞成怒,抱怨道,“你不提且罷!提起來小爺便生氣,那蠻子真是沒見過世面,一股子的蠻力。”

“哦?這從何說起!”紙王三千頗有興趣的問道,能將這王府的小霸王起的七竅生煙之人,必是有些能耐。

從來都是這小霸王將眾人氣倒,竟還有這等奇聞。不只是紙王三千,一眾侍女仆從竟也不禁好奇起來。

“那蠻子目中無人,膽敢小看於我,我非要好好收拾那東蠻子。”天王止蒙憤恨的叫囂道,只是這他終究是個孩子,喜形於色讓人輕易就看透了他一言一行。

而就在此時,一人的赫然出現讓所有人都暗自吃了一驚。

“如此散漫不懂規矩,我堂堂天王府竟也成了烏合聚集之地?都圍在這裏做什麽?”厲聲訓斥的乃是天王氏家族中地位最高的王天王冉。

“參見王爺!”在場之人無一不對這王齊齊行禮,天王冉雖是三十而立卻儼然是這天王氏的一家之主一族之長,舉手投足間自然要裝作老成之狀。

天王冉將目光輕輕掠過眾人,旋即落在天王止蒙身上,冷言道,“你怎會在這裏?”

天王止蒙騰地一聲站起趾高氣昂的回敬道,“小姑姑將要遠嫁,我以侄兒身份特來送行。不像某些虛偽的君子,為了利益出賣自己的親妹妹。”

紙王三千和雉薇幾乎同時擡起頭來對視一眼,兩人被天王止蒙的大逆言語驚得面面相覷。

空氣中的焦灼味讓人覺得下一刻便會燃起熊熊火焰,天王冉不知道為何今日會因這孩子的話而叫起真來。只是他從止蒙眼中看到的是出乎於真心實意的情感,那讓他的心隱隱作痛。

天王冉微瞇著眼睛一步步逼近天王止蒙。而天王止蒙亦因愈發靠攏的氣息而第一次感到害怕。

“你現在就給我滾到書房去閉門思過!”天王冉本想懲罰這個目無尊長的小子,但當他不經意間看到自己妹妹哀傷的眼神後,他心軟了。

天王冉望著那紗幕後的嬌小人影,許久後才驀然開口,“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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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琉璃閣內,天王冉緩慢的踱著步子,空氣中的寂靜讓他恍惚覺得只有自己在這裏,全然忽視了跪坐在梳妝鏡前衣著華麗的少女。

默然無語的狀況下持續了很久很久,天王冉心中的焦躁與不安愈發強烈,終於他停下了,望著自己的妹妹第一次開口,“恨我麽?”

恨?失望頃刻間浮上心頭,席卷了天王寶璣的跳動的心,一下子僵在那裏的身體冷了下來。她一直期盼著自己的哥哥能對自己說些什麽,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她等到了,可那不是她想要的那句話,握著木梳的手臂無力的垂下。天王冉看著那木梳掉在一邊,或許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又是一陣惹人窒息的靜默,拾起木梳。天王冉走到寶璣身後,輕輕為她的妹妹梳發。這是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每梳一次,天王冉便念叨一句,這些話是他向蘭香姑姑討來的。手上的力道小心又輕柔,甚至帶著輕輕的愛撫。

寶璣在震驚中茫然的盯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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